純如和冰羽如約來到了潘家，潘啟帶著他們兩個來到了後花園，邊走邊聊。

暗香疏影。

可以看得出今天的潘啟興致很高，背著雙手，慢慢地沿著甬路踱著步子，時不時左右四顧看一下身邊的花花草草，顯得很是愜意自在，這也是自十三行成立以來，純如和冰羽在潘啟臉上難得一見的模樣，他們倆人的心情也是隨之輕松了許多。

“今天又麻煩將你們請來，是想和你們商量一件事情，想聽聽你們的意見，我約摸著有度這幾日也就應該回來了，我想趁著在他回來之前擬出一個章程出來。”

“叔，是生意上的事嗎？”冰羽帶著些許激動的心情問。

潘啟搖了搖頭，“生意上的事不急，現在十三行解散了，應該仔細籌劃一番，也看看洋商的風向再行事也不遲”

純如問：“是不是潘叔要給有度訂婚事？”

潘啟沒有表態，而是反問道：“純如，你感覺我們家的那個丫鬟寶兒人怎麽樣？”

“人長得很俊俏，也很機靈麻利，聽說也是出身商人之家，家道中落才來到府上的。但接觸不多，這也只能算是個直觀大概的印象。”純如很是坦誠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。

“嗯，平時我也是沒怎麽註意到她，也就是這次她將那丟失的龍袍尋了回來，我才對她留心起來，人很聰敏，辦事也很周全，最主要對潘家有情有義，讓我很是感動。”潘啟雖說語氣平淡，但話語間也是不自覺地誇獎起馥寶兒來。

冰羽從中聽出了弦外之音，驚訝地問道：“叔，難不成你是要讓有度娶了那個丫鬟？”

潘啟“呵呵”一笑，對冰羽說道：“你和有度是兄弟，你了解他的心思，你認為他會是怎樣的想法？”

冰羽很是為難地答道：“這個，這個，我還真不好說，有度滿腹經綸，一表人才，品貌俱佳，何況又是鼎鼎大名的潘家四公子，‘同文行’的東家，潘叔為何要將一個丫鬟許配給有度呢？這尊卑有別，門第有序，潘叔，您在其中是個怎樣的想法呢？”

純如聽冰羽這問題是問到了點子上，也是停下腳步來，傾聽潘啟會如何回答。

潘啟壓低了些聲音說：“這裏沒有外人，我說說我的心裏話。這寶兒從小伴著有度長大，雖說是主仆身份，但也算是青梅竹馬，知根知底。現在潘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，沒有必要非娶大富之家的小姐不可，官宦之家的女兒家又多是嬌寵蠻橫慣了，我怕有度拿捏不得。”

停頓了一下，潘啟胸有成竹，繼續說道：“寶兒雖是被親生父母賣到我潘家，但根子還算是好，有些教養，知禮知節，如果真是讓有度娶了，稍加調教，有個半年一載的，脫胎換骨般地出落個少奶奶的模樣，我想也是有可能的。除了這些，我還看重她一點，出身雖說是卑微了些，但打小就吃過辛苦，挨過勞累，當了少奶奶，不用旁人教，自然就會知道勤儉持家，潘家裏面需要這樣一個人來打理操持。”

純如聽明白了，潘啟能有如此長篇大論，一定是在心裏早已將這件事想的非常周全了，已經是下定決心讓有度娶了馥寶兒。可又為什麽又要找他們夫妻二人來商量什麽呢？難道僅僅是想說給他們聽聽而已。

冰羽聽了，也是感覺很有道理，但他對馥寶兒是個丫鬟的出身還是不認可，“叔，你說的這些都是沒錯，可門不當、戶不對，就是日後做了少奶奶也是少了些威望分量，即使操持內務也會感覺吃力。再有，有度依我當兄長的看來，也屬於心高氣傲之人，怕是他不會認可這門婚事，您也知道，他可是曾對我那小姨子繹如……”

“咳、咳”，純如故意弄出了些動靜。

冰羽確實是在潘啟面前沒有把自己當外人，口中沒了遮攔。急著替潘啟謀劃，也是有著顯能露智的表現，不至於讓潘啟瞧不起自己。他看了純如的臉色，知道是自己說多了，也就此打住，將後面要說的話咽了下去。

潘啟裝作什麽也沒有看見，接著冰羽的話頭說道：“冰羽說的沒錯，有度是我的兒子，我是了解的，就怕這個寶兒的出身問題過不了他那個關口，他也許擔心外人說出什麽不好聽的閑話來，就是他有意娶寶兒，心上怕也是邁不過去那道坎兒，這就是我請你們來的原因，讓你們幫我參謀一下。”

“叔，這世上的事情什麽都好辦，只是這出身不好解決吧？這任憑哪個口舌愛生是非之人都是瞞不過的。”冰羽又是忍不住說道。

“純如，你怎麽看？”潘啟問。

純如淡淡地答道：“這個問題說來很好解決。”

“啊？好解決？你怎麽解決？”冰羽愕然地問道。

“潘叔盡可以找一權貴，我也是想了，例如總督李大人、巡撫鐘大人，粵海關監督滿大人，他們的年齡都是合適……”

冰羽打斷了純如的話語，急急地問道：“找他們做什麽？”

“找他們其中的一個，讓馥寶兒認其為幹爹！”

“太好了，妙，甚妙，真是妙哉！”潘啟興奮地說道。

潘啟實在是太佩服純如了，他這幾日一直苦心琢磨這個棘手的問題，卻始終沒有尋到解決問題的良策，而此時卻是被純如一語道破。純如給出的方法看似簡單，但絕不是單憑哪個聰明人就能想到這個層次的，不參透人情世故，不經風雨歷練，怎能想到如此兩全其美的捷徑？

這不單解決了馥寶兒出身的問題，而無形之中又拉攏了一門好親事，想想，自己的兒媳婦是某一個大人的幹閨女，這不就是無形多了一層親家的關系了嗎？

純如接著又說道：“要是潘叔不嫌棄我，我也可以認做寶兒為妹妹的，以後我們姐妹相稱。”

潘啟冷不丁又聽純如說出了這麽一句知心的話來，更是十分的激動，口中連說：“寶兒認你做姐姐，那是她的福分，求之不得啊，一會我就將她叫來，讓她當面給你行禮改口！”

冰羽已經呆了。

潘啟又征詢純如的意見，“要說我和這幾個大人都是有些私交的，你認為讓寶兒認哪一個更為妥帖？”

純如好似一邊思索，一邊慢慢抽絲剝繭般地說著：“怎麽想著，都是總督李大人合適的，只是有您那一道折子解散了十三行，我怕李大人會對您有想法，能不能認下來，我是不敢確定的。再有，如若認了李大人，滿大人知道了，又會不舒服，這也要有個心理準備。至於鐘大人那裏就算了，他的品性差了些。”

“好，我這就心裏有譜了，純如看事情看得如此通透，我也是自愧不如啊！”潘啟對著冰羽說。

“潘叔，過獎了，我也是當著家裏事不外，多說了些，主意最終還得是您來拿。”純如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。

“對，對，純如也只能是跟著合計一下，千萬不要因為她弄錯了方向，讓叔也跟著走偏了道路。”冰羽訕訕地說。

將一件心患事解決，潘啟樂不可支。他走在前面，將純如和冰羽領出了後花園，來到前面的客廳裏坐下。

潘啟派人將馥寶兒叫了過來。

“寶兒，坐。”潘啟說道。

馥寶兒一楞，隨後也是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出來，口裏也是說道：“老爺，我還是站著，習慣了……”

純如見馥寶兒窘迫，連忙安慰道：“既然老爺已經吩咐了，你還是坐下吧。”

馥寶兒勉強揀了個椅子的邊沿兒坐下了，但仍然有些慌亂地看著潘啟，等待著吩咐。

“寶兒，純如少奶奶想認你做妹妹，你可願意？”潘啟問。

馥寶兒急忙起身，深施一禮，口中誠惶誠恐地說道：“老爺，寶兒求之不得！只是我、我這般賤命輕薄，哪裏能配得上鹓動鸞飛、賢身貴體的少奶奶的……”

“雖說的自輕自賤，但難得你能有這般明了的見地。純如少奶奶乃是名震江浙絲業‘廣客隆’的東家、江浙絲綢商會的會長、‘清威行’的東家，也是有著七品誥命夫人的敕封的尊貴身份，她能認你做妹妹，是你的福分，也是潘家的榮耀。有此等好事在你面前，還不趕快應承下來！”

潘啟這番話看似是說給馥寶兒聽的，實際上也是當面在吹捧純如，誰聽了這些冠冕堂皇的慷慨之詞心裏會不舒服呢？

馥寶兒是機靈人，該說的也說了，該拉的架勢也拉了，只等著潘啟這句再推她一把的話呢，當下，走到純如面前，跪下來，柔聲婉轉地說道：“姐姐在上，受寶兒一拜。”

純如連忙站起身來，將馥寶兒扶了起來，“寶兒，多禮了，以後我們就是姐妹了，再不可這般禮節客套。”

說完，純如從自己的腕子上摘下一玉鐲來，戴在馥寶兒的手上，口中說道：“這個就權當我送給妹妹的見面禮吧。”

“少奶奶，不，姐姐使不得。”馥寶兒一邊說著，也是一邊摘下鐲子去還給純如。

潘啟吩咐道：“寶兒，就收下吧，難得少奶奶對你的一片心思。至於回禮，你暫且是這般境地，想必少奶奶是不會怪你的，可你要記住了，但凡日後有了富貴，定要重禮回饋。”

“是，老爺，我記住了。”馥寶兒見潘啟給她打了圓場，也就不再辭讓，將那鐲子重新戴在了自己的手上。

“因為你現在有著純如少奶奶認的妹妹身份，從此刻起，你也就不是丫鬟身份了，明日將鄭管家的那攤子活計你先承接下來吧。”

馥寶兒沒想到，這好事是一件接著一件的來，連忙對潘啟說：“寶兒感謝老爺，我一定盡心盡力將份內的事情做好。”

冰羽眼見著這一出出發生在馥寶兒身上的好戲上演，也是不得不暗自在心裏慨嘆，純如啊，純如，你真是生錯了身子，如果你要是生了個男兒身，不拜相封侯真是屈你的才了。

潘啟站起身來，對馥寶兒吩咐道：“去叫竈上燒幾個可口的菜，再拿出那陳年的好酒擺上來，我們要慶祝一番才對。”

“潘叔，天色有些晚了，就不再這裏叨擾了。”純如推辭說。

“客氣什麽，那日鐘大人在這裏，你和冰羽都是拘束，今天沒有外人，我們來個盡興。”

潘啟也是不忘又對馥寶兒強調說了一句，“純如少奶奶已經認下了你做妹妹，一會安排完，你也要上桌，陪少奶奶喝兩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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